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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想写的一些东西,题目总是不知不觉中就带上卡佛或村上的味道。比如,想写一写流动和留守儿童,想来想去想了个题目:当我们谈论流动/留守儿童时,我们在谈论什么?去年,想讨论一下地摊儿经济,觉得题目可以叫做:当我们谈论地摊儿经济时我们在谈些什么?还想写一写数据生产要素的提法、教育技术、工匠精神、内卷和躺平……是呀,我们在谈些什么呢?

 很多问题,大家都是就事论事地讨论,但是这些讨论的背后,往往蕴含更深层次的问题,或者可以有完全不同的角度。不涉及这些深层次的内容,问题就难以讨论深入。而在我们讨论这些问题时,应该透过纷繁的现象和嘈杂的讨论,另辟蹊径、看到问题的实质。因此,首先要问的也许真的是:

 我们在谈些什么?

 比如,就流动和留守儿童的问题,大家谈到比较多的是户籍制度或是大城市对于外来人口入学的限制;流动或留守对于儿童福利(如学业表现、身心健康)的影响;等等。但是,儿童对于家长和社会来说,是什么呢?也许马上会有人跳出来说:“是孩子呀!”把孩子说成是孩子,这当然没有错,但是对于问题的讨论没有额外的帮助。换个角度,如果把他们看作“耐用消费品,”我们就可以把问题讨论得更加深入。也许很多人会对此感到惊讶。不过,至少从贝克尔开始,很多经济学家就把孩子看作“正常商品”,很多人为了论证这件事绞尽了脑汁。这些努力大大加深了我们对于很多问题的认识,包括生育行为和对子女的养育。

 同样,这个概念也有助于我们认识流动和留守儿童的问题。既然将其看作商品,那么是否将其带在身边就是个权衡取舍。如果能够得到足够高的补偿(如打工带来的更高的收入),人们可以选择放弃一些商品的消费:当这个放弃的商品必须是儿童时,就有了留守儿童。由此得出的一个结论是,中国大量的留守儿童是巨大的地区收入差距以及移民的临时性的结果。随着地区收入差距的缩小,留守儿童的数量必然随之减少。进一步的,随着人们收入水平的提高,又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把子女带在身边——这几乎就是用流动儿童为例来重复“正常商品”的定义。不可否认,对于这个问题的讨论无法回避对户籍、入学限制等问题的讨论。我们也要带着更多的爱来关心孩子,关心他们的成长与未来。但是,当我们像谈论正常商品那样谈论孩子时,一些问题变得清晰了。

 再看地摊儿经济。去年晚些时候,地摊经济被一些人看做复工复产、增加就业、缓解一部分家庭收入的有效途径。当家庭或个人的收入受到负面冲击时,哪怕是少量的收入也能大幅增加其家庭的福利。勤劳的人们自然也会利用这样的机会。反对的声音则认为,地摊经济并不适合一些大都市,这里需要的是高端产业和商业形态。有意思的是,争论的双方都在拿“经济规律”作为自己的论据。

 可是,地摊经济是什么呢?在争论地摊儿经济时,我们到底在争论什么呢?这就要从地摊儿的特点说起。首先是它的规模小。地摊经济是与超市和卖场等中大型购物场所相对应的。其次是非正规。对于地摊儿,往往缺乏系统的规划和规范的管理;其所提供的产品和服务质量也难以保证。第三,地摊儿经济占据街道,离人流近,既可以给人带来便利(正外部性)也可以妨碍生产生活(如带来噪音、垃圾、堵塞交通)。

 上述这些特点涉及两支重要的文献。第一支文献考虑大型超市(如沃尔玛)对小店铺的就业、收入等方面的影响。比如,有一些研究发现,沃尔玛这样的大型超市的进入,会使社区中的小店铺关门,总体上降低就业水平。我们现在只不过是从一个相反的方向看问题:放开地摊儿,解决更多的就业。已有的研究确实支持地摊儿经济增加就业的结论。但是,这些研究也意味着,大型超市的进入注定会减少地摊经济。从这个角度看,地摊儿经济不符合大城市的论断亦有道理。

 第二支文献则注重地摊儿、超市以及卖场等不同商业形态如何解决外部性、信息不对称和激励等问题。其背后的根本问题在于外部性和信息不对称。地摊经济在给人们带来便利和低价物品和服务的同时,也可能带来负的外部性(如卫生、交通、噪音)。熙攘的人流也有正的外部性。地摊儿经济很难将外部性内部化;商场和超市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做得更好。

 最后,关于数据要素的讨论。至今,我大概只是隐约明白,为什么会有数据作为生产要素的提法。尽管与数据打交道占据了我们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但是此前一直没有把数据看成是与劳动力、土地、资本相提并论的要素之一——这些数据很少是花钱买来的。而且有很多数据,不仅没有一个市场也似乎不应该有一个市场——比如政府部门的一些数据。还有的时候(如商业领域),数据就如同一个中间产品,是进一步分析并做出决策的基础。这时,它与企业的原材料没有本质的区别,我们应该把它单独看成是一组要素,还是把它看作资本,还是从最开始就放弃把其归为一类要素的努力和尝试?总之,关于要讨论的内容,还没有一个清晰的想法。萦绕我脑海中的还是:我们在讨论什么?

 带着“在谈论什么?”的困惑,我坚信的是,不要撇开学术的引领。现实世界向我们提出各种鲜活有趣,同时也极具挑战性的问题。学术研究则对于我们向深思考,起着引领作用。我们自己的研究以及大量他人的研究能够给我们不同的视角和更深的洞见。这也让我们体会学术研究的价值及其重要性,因此毫无疑问地增加学者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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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春冰

邢春冰

30篇文章 1年前更新

北京师范大学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收入分配研究院 工资与收入分配中心主任,德国劳动经济学研究所(IZA)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人力资本、收入分配、移民与城镇化、城市与区域经济学、微观计量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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